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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者 按
今天中午,万众瞩目的嵊州甘霖镇苍岩百年老建筑——基成台门,成功实现了整体平移,这座“游走”在历史长河边的老台门,承载着沉甸甸的岁月记忆,终于得以乔迁新址,重新“落地生根”!
为配合实施澄潭江(苍岩段)防洪能力提升应急工程,甘霖镇苍岩老街征地拆迁工作顺利推进,其中包括对百年老建筑基成台门进行整体平移。这是绍兴市首次实现老台门平移保护,也体现了嵊州对于历史文化保护工作的高度重视。
基成台门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2002年8月被确定为嵊州市级文物保护点。台门坐北朝南,南临澄潭江。台门结构独特、严谨,布局合理。外有门楼,设内、外天井,牛腿、格扇雕刻精美,且保存较好,对江南传统民居研究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穿过这座老台门,便可回眸苍岩那一段远去的老时光……
小乌溪江和澄潭江在苍岩汇合后,视野便豁然开朗,仿佛一把打开的越剧折扇。站在苍岩桥上看风景,看到的是桥上的人来人往,是人家在河埠头洗濯衣物。若是烟雨濛濛的雨天或白雪皑皑的雪天,岸边一长溜黛青的瓦房,更透出几分沈从文笔下凤凰古城的韵味来。
在遥远的农耕时代,“前有溪滩,后有岩山”的苍岩多被嫌弃,民间因此有“有囡不嫁苍岩”之说。现在,好山好水成了苍岩的倚重,再说一个水墨般的越剧小镇已拔地而起,老百姓口风转得快,又诙谐地调侃“上海姑娘嫁苍岩”。
苍岩又叫乌岩,隶属甘霖镇,从前是嵊县中南乡政府所在地(后又改为嵊县第二区苍岩乡),在嵊县历史上名头有点大。据村里老人说,曾经与崇仁、长乐和嵊县城关镇平起平坐。想来苍岩的名头一在“一千烟灶,八百强盗”的传说,二在“苍岩八景”的自然景观,三在老街盛产的“卷烟和豆腐”,或者还有戏文和竹排……凡此种种,总归是这一方水土和人文共同打造出来的。
嵊州是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峰峦叠嶂,绵延成阵,极易啸聚江湖。辛亥革命时期,“嵊县强盗”竺绍康、王金发等追随徐锡麟和鉴湖女侠秋瑾共谋东南大起义,在剡溪两岸掀起了风起云涌的辛亥浪潮。
苍岩这个地方呢,山林茂密,水路畅通,村民又崇尚侠义,故十之七八的村民身上有豪侠之气,“一千烟灶,八百强盗”也就不足为奇了。其中苍岩人称“芝祥公”的俞芝祥、“椿点王”俞基椿便为“强盗”之首。
俞芝祥从小聪颖好学,记忆超群,用现在的话说是读书呱呱叫。偏偏他又是个全才,能文能武,“夜间习武十年从不间断”。他的武功是祖传的,祖父宝山公,精通武术,号称江南三侠之一;父亲谓滨,也是著名武师。强大的遗传基因加之夜夜苦练,俞芝祥想必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术,为他日后资助徐锡麟创办大通学堂、加入光复会闹革命,积攒了强健的身体本钱。
辛亥革命胜利后,俞芝祥当过绍兴知事(县长)、东阳县县长,被东阳百姓称为“俞青天”。晚年,“俞青天”返乡归隐苍岩,他一边热心教育事业,执掌苍岩小学(原名石璧学堂)董事会会长;一边苦练棋艺,成为当地公认的一名围棋高手。他为人谦和,以诚待人,有青年向他学棋的,总是循循善诱。
还有俞基椿,这位苍岩人对小歌班进上海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辛亥革命后,很多在革命时期执戟响应的嵊县人,在王金发、谢飞麟和尹氏姐妹等光复会骨干的支持下,在上海滩有了一定地位,并成为小歌班进入上海的媒介,俞基椿是其中之一,他在上海十六铺九亩地新境花园开了戏馆,专门演出绍兴大班。
1917年4月,一批小歌班艺人通过俞基椿的介绍,从嵊县经宁波抵上海,被安排在新镜花园演出,挂牌“绍兴小歌文书班”,这是小歌班第一次在上海演出。
同年7月,另一批小歌班红角组成“梅朵阿顺班”,第二次进上海演出,同样由俞基椿安排在新镜花园演出。这次,俞基椿利用自己的名望,邀请绍班名角和小歌班同台演出,一则吸引观众,二则给小歌班艺人提供一个直接向绍班艺人学习的机会。
“梅朵阿顺班”在上海坚持一年之久,对小歌班打开局面作出了一定贡献。而俞基椿功不可没。
1923年,在上海经营戏班的王金水想回家办女子科班,也得到了俞基椿的鼓励和支持。王金水女儿王梅芬回忆说:“椿点王(即俞基椿)说办戏班比跑单帮合算,我爹是听了他的话才回来办戏班的,并向他借了一些钱。”
苍岩老街在早些年是十分繁华热闹的,街角有两棵百年老榆树,是长在所有苍岩游子心头的故乡树。
因为地处新昌、嵊州之间的水利交通要塞,来来往往的竹排、客船在此流连,商业的种子便在传统农耕和外来资本的融合下逐渐壮大,民国时期的老街有30多间不同类型的店铺:
住宿客栈、酒酱料店、肉店、布店、药店,南货店、汤包馒头店、剃头店等等,当然,顶顶有名的是卷烟店和豆腐店。有资料记载,民国34年,城关、苍岩、崇仁等地,有产销手工卷烟工场41处,产品除供本县外,还外销周边各地。一到烟叶收成的季节,整条江面都是运送烟叶的竹排,苍岩村上空也终日弥漫着卷烟青涩的气味。
烟叶时季,各家烟叶店便请了刨烟丝、炒烟丝、配香料的老师傅,一干人在美孚灯下忙得汗流浃背。先是烟匠要把烟叶刨成丝,刨时要在烟叶上喷老酒和红糖水(条件好的喷老酒和蜂蜜)。
一为添香,二为提味,三为让烟叶柔顺。
喷好后,烟叶一片片裁好,切成一刀刀,再来两个劳动力来刨烟——通常是师傅和徒弟,面对面坐在刨烟机两边,一推一送,一推一送,把烟叶刨成均匀纤细的烟丝,再由另外的师傅把烟丝炒熟……做香烟是技术活,师傅都是上手师傅,主家对他们的待遇也高,做到半夜,通常会烧半夜点心给他们吃:炒年糕、笋干菜榨面,或许每人还给二两热老酒。卷香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通常由年轻女孩来完成。那些十五六岁的女孩手脚也真够利索的,一天能卷2400根左右。
众多烟店中,名气最大的是“洪桩”烟店。因声名在外,邻近乡村串街走巷去卖烟卷,总号称自己的香烟是“洪桩”家的。
豆腐可用钱买,也可用自家种的黄豆去换。从家里量半碗黄豆去,匆匆赶到宝春老二家或者俞标生家,豆子倒在小盘秤里称重,半斤或者六两,店家便用一把菲薄的豆腐薄刀给你剁两块或三块豆腐给你。那豆腐还热气腾腾,全身冒着脆生生的豆香。拿回来,半路买上一根油条,豆腐拌油条,再在上面浇点酱油和麻油。
现在,苍岩的农家乐还把豆腐当作传统菜来推荐,或煎或炒或炖,是游客百吃不厌的农家美味。
街心戏台也是苍岩老街一个跳不过去的话题。街心戏台又称太尉堂戏台,始建于南宋,现存戏台为明代所建,戏台和庙建在同一条轴线上,置于澄潭江南岸,面朝溪江,南临街道,戏台施四根石柱,无柱础,做戏时,铺上木板,便成戏台,卸下台板,便是街衢。
女子越剧兴起时,袁雪芬、傅全香等都在街心戏台演过戏文。人在台上演戏,老百姓在江边沙滩上看戏,旁边是卖瓜子花生,卖豆浆豆腐脑卖卷烟的小摊贩,场面比鲁迅的《社戏》还要热闹。戏毕,人声渐息,从新昌、里南和城关镇赶来的客人,又陆续乘着竹排赶回家去。
因苍岩是新昌和嵊州的中转站,村里的不少青壮劳动力便择了“排仙”(撑竹排)的营生。从新昌、贵门、里南出来的毛竹、茶叶、烟叶都是排仙用一张张竹排撑到城关的,城关的日用百货又经由一张张竹排向山里运送。即便是走亲访友或前来看戏的男女老少,也大多乘着竹排来去。
夏季干旱时,排仙们(俗称“撑排佬”)开始在沙滩上晒竹排。一张张竹排倒翻过来,悬撑在溪滩上,场面甚是壮观。此时,排仙们抽着旱烟,三三两两坐在河埠头,吹吹牛皮,讲讲外面世界的精彩见闻。
苍岩有位绰号“半马桶”的排仙说,有一回,他的竹排乘了一个相貌堂堂的后生哥,后生哥穿西装戴礼帽,样子很文明,就是声音带女腔,再仔细看他腰间,竟然佩了支木壳手枪。
你道这个后生哥是谁,原来是孙中山的保镖尹锐志。她那天带着木壳枪就是去光复杭州的。她的妹妹叫尹维峻,也是孙中山的保镖,光复杭州时,骑着高头大马,左手挥舞手枪,右手向衙门掷出了第一颗炸弹。
“半马桶”还没讲完,旁边排仙取笑他,那光复杭州你还有头功,尹锐志都是你竹排撑她到杭州的……讲得累了,三两个人便匆匆走进老街的老酒店,打三两老酒,割半斤猪头肉,或者来两块炖豆腐,有滋有味地再接着前面的话题。此时日影斜斜,人家屋瓦上的炊烟已袅袅升起……
苍岩八景即黄坞春耕、宝溪渔唱、石壁晚霞、狮山独钓、燕尾晴岚、岩潭夜月、明觉晓钟、莲峰积雪等八景。
单从字面上看,八个景点就有无限的想象空间,实地踏看的话,不知会让多少游客醉倒其中。就拿那条江来说吧,江环抱着村,村又枕靠着江,夕阳西下的傍晚,村民撑着竹排在江上用鸬鹚捕鱼,渔夫的歌声便弥漫整个村子……
岩潭夜月,是这样一幅安静得让人心生闲愁的画面:金丝绒般的夜幕上,挂着一轮蓝莹莹的月亮,岩潭水平如镜,一尾鱼轻轻跳跃了一下。
八景之外,还有山上的葛仙翁庙,庙边的牛头塘。牛头塘是丘小塘,泉水从岩石处渗出,终年叮咚不息,无论多干旱的年成,水都不会干涸,据说泉眼直通东海。因水鲜甜,清冽,山下还有不少老百姓前去汲水饮用。
岁月流转,物换星移,一些人和事物总会渐行渐远,唯有那山那水还一如既往地守望着两岸人家。
作者:裘冬梅
嵊州人,笔名梅涵,在《江南》《青年作家》《鸭绿江》《青岛文学》《野草》等纯文学杂志发表中短篇小说若干,已出版散文集《一棵树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