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陈秋田跟方增先（右）在杭州学画时的合影

2019年12月3日19时许，当代中国人物画艺术巨匠、新浙派人物画领军者方增先先生因病在上海过世，享年88岁。作为浙派人物画“五老”之中的最后一位老人，他的逝去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身为兰溪人的方增先，生前与绍兴有着难解之缘。他曾30余次到绍兴，为中国人物画创作寻找灵感和生活线索，也留下不少跟绍兴相关的画作。他曾说，“绍兴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对绍兴有着浓厚的感情。绍兴的风土人情许多地方与我的家乡接近，从中可以看到我童年的影子。”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曾拍摄电视纪录片《画家方增先》，方先生特意把背景地选在绍兴。

《上旺组画》

开启绍兴之旅

上旺组画

上世纪70年代，上旺是绍兴当年全国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也因此诞生了《上旺组画》，该组画一共有6幅，以浙江美术学院老师和绍兴作者集体创作的名义出现在当时的年代里，其中方增先执笔创作了4幅。

曾任绍兴书画院院长的陈秋田，是方增先唯一的入室弟子。当年绍兴县成立“上旺创作组”时，他也是其中一员。这组创作，不仅成为他们长达半个世纪师徒情的起点，也是大师方增先和绍兴结缘的开始。

当时方增先负责的组画包括了砌平水梯田、挖井找水源等劳动场景，陈秋田眼看老师徒手在画纸上寥寥数笔就把一个人物的形象和动作准确生动地展现出来，等到开始上墨稿时，他屏住呼吸看着方增先第一笔从一个侧面青年的鼻子画下去，很快，这个青年头部的转折、凹凸、透视感等都在他笔下神奇地出现了。“围观的美院老师和学生无不惊叹方增先是造型结构的高手。”陈秋田告诉记者，但方增先对自己的画作要求很高，为了寻找最佳的构图，每一幅画他都画上好几个版本。

在《上旺组画》创作期间，方增先主动要求陈秋田陪他走一趟，收集素材。他们去了绍兴的农机厂、农修厂，收集工人师傅的形象，并在那里和工人师傅研究修理手扶拖拉机的核心部件和修理过程中应有的动态。方增先还赤脚下田，和那里的拖拉机手聊天交朋友。短短几天里，画了大量的人物速写和动态，又从不同角度画下了拖拉机的复杂构造。

“在陪同老师收集素材的过程中，才知道真正的艺术创造是一门多么复杂和艰辛的劳动。”陈秋田说，那段时间里，跟方增先吃住在一起，先生言传身教的艺术启蒙课，受益至今。

《孔乙己》

和绍兴历史人物画

鲁迅先生生前对连环画和文学书籍的插图都很重视，认为“插图不但有趣，且亦有益”，并要求有好的内容与技术。

在上世纪70年代末，为了创作鲁迅小说《孔乙己》连环画，方增先再次来到绍兴采风。来之前，他给陈秋田写了一封“求助信”。信件中，记者看到方增先言词幽默地“说”，“我收集的资料中，首先是一个镇上的旧式酒店，这事找你帮忙最好了。你是‘土地’，孙悟空打听地方，也得请教土地菩萨。”

在绍兴采风的那段日子里，陈秋田带着老师去了斗门和东浦两个小镇。事后，方增先曾回忆说，那里纯朴的民风给了他许多创作的灵感和激情。

“老师没有照相机，但他记忆力很好，能把看到的人物细节记住，在街上走着、在茶馆里坐着，都不停地在观察，寻找着与脑海中接近的人物形象。”陈秋田说，这套连环画一共有32幅画，按小说原文节录分幅，一页文字、一页画面，图文结合生动地再现了鲁迅笔下的人物故事，老绍兴们或许还能从画中找到斗门药店、东浦市集等身边活生生的场景。

在当时业内人士看来，《孔乙己》也是方增先人物画风格转型的开始。

而这种尝试改变的意愿，到了1984年，他为绍兴创作的一组绍兴历史人物画中则更为明显。

孔乙己

当年，应绍兴县人民政府邀请，时任绍兴县科协主席的李春林出面请方增先创作一本年画挂历，加上封面一共13幅画，里面有越王勾践、徐渭、马臻、陈洪绶等人物。方增先对每个历史人物的描绘，作了不同技法的处理，人物处理写意大胆，跟早年成名时期的劳动人物画法大不相同。

方增先当时自己也说过，在画文种、马臻时，为了表现他们所处的时代特征，他参照汉代石刻、汉墓壁画的方法，再加上自己的水墨技巧糅合在一起画成，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

《艳阳天》

来自绍兴的灵感

方增先生前在圈内是出名的“隐者”，每隔一段时间就换电话号码，常常几个星期不出门，他说，年纪大了，就喜欢躲起来。

但是这50多年来，方增先却一直与弟子陈秋田交往甚密。今年76岁的陈秋田家中，依然珍藏着跟方增先往来的每一封书信。

每次方增先来绍，都不愿意惊动公家接待，而是直接书信告知陈秋田。

上世纪80年代初期，他到绍兴柯桥体验生活。陈秋田就陪着老师借住在离柯桥印刷厂不远、一大片水稻田旁新造的一幢两层楼房里。他们在柯桥印刷厂搭了伙，厂休的时候，他们就自己动手买菜烧饭。

前后40多天，每天天未亮，方增先就一头扎进了熙熙攘攘的水乡早市里……

此前，《艳阳天》插画素材收集和第一稿也是从绍兴开始。“我的创作主要表现农民生活，绍兴是鱼米之乡，绍兴的农民又是南方农民的典型。”方增先曾说，每次到绍兴总会有新的灵感、新的感受，这种灵感、感受在艺术上就是诗，就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