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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昌元书熟纸:渴望新生

发布日期:2020-06-19 访问次数: 信息来源:绍兴文明网 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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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做竹纸时用的帘子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拿张纸来,要竹纸,最好是新昌元书熟纸……”最近,由夏雨、魏晨等主演的电视剧《古董局中局之鉴墨寻瓷》正在热播,在第26集中,尹银匠在使“飞桥登仙”绝技的过程中的一句话,让很多观众对“新昌元书熟纸”产生了无限好奇。

电视剧中说到的“新昌元书熟纸”究竟是一张什么纸?

新昌竹纸曾畅销县内外

随着电视剧的热播,“新昌元书熟纸”进入大众视野。

新昌元书熟纸,就是新昌小将、巧英一带以竹子为原料生产的竹纸,曾经畅销县内外,备受文人墨客推崇。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地已经没人制作竹纸了。延续千年的竹纸留给新昌的,只有那些废弃在乡野的料塘、造纸工具,以及残存的民间记忆。

6月11日,记者赶到新昌县小将镇中溪村寻找关于竹纸的民间记忆。

芒种一过,已是孟夏时节,沿着山中公路一路往东行驶,四周都是苍翠的竹林,今年新竹生出的稚嫩枝条正慢慢舒展开来,接受着一年中最热烈的阳光的滋养。

“以前做竹纸,芒种前最忙碌,采集嫩竹当原料,前后只有十来天时间,竹子老了嫩了都不行。”小将镇经济服务发展办的张田兴,老家在中溪村,家里曾办过竹纸作坊,对于竹纸的衰落心疼不已。

望着如今漫山遍野的毛竹,张田兴脑中关于竹纸的记忆慢慢复活起来。

“小将镇中溪村是个古村,有1100多年的历史,从南宋起,村里就开始做竹纸。”张田兴说,中溪村生产手工竹纸的历史较长,只不过原来生产的竹纸比较厚,质量一般,后来随着技术的不断改进,中溪纸越来越薄,一时声名鹊起。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溪村建有中溪造纸厂,专门生产中溪纸,产品畅销新昌,甚至卖到了宁波、杭州一带。“当时出了新昌东门,中溪村是最富有的村庄,关键就是因为我们有竹纸。”张田兴说,最多的时候,中溪村一共有30多户人家同时做纸。“当时的竹纸,尺寸跟现在的A3纸大小差不多。1000张竹纸大概32元左右,一户人家长年做的话,一年可以有五六百元的收入。”

“那时,火柴比较稀有,当地村民经常拿竹纸来做煤头纸。”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张纯汉在雪溪公社担任文书和团干。由于工作原因,他经常走村入户,在原巧英乡石研坑自然村一带经常看到有村民做竹纸。

民间智慧无穷。当时,中溪村利用一根毛竹生产出了30多种竹制品:老竹做箩筐,竹丝做扫帚,笋壳做地毯,竹干的产品就更多了,小到当时卫生院用的压舌板、棉签,大到蒸笼、鸡笼,都能生产。竹纸可以用作包中药、盐、糖、糕饼等的包装用纸,还可以用于祭祀和毛笔练字。当时,新昌县里学生练毛笔字用的练习本就是用中溪竹纸做的。

“我印象特别深,有一年,浙江省省长还来到中溪村,调研农村多种经营状况,中溪村还因为生产竹纸上过《人民日报》呢。”再回忆起当年的辉煌时刻,张田兴感慨不已。

记者了解到,不止中溪村,当时原巧英乡一带,不少村做过竹纸。今年35岁的刘振满老家在小将镇庙前自然村,他告诉记者,自己读小学的时候,村里还有几户人家在做竹纸,“当时年纪小,没啥印象了,只记得很嫩的竹子被砍下来”。

一根竹如何变成一张纸

“上个世纪,行政村调整之前,中溪村拥有5500多亩竹林。”张田兴告诉记者,穿村而过的溪水和两边绵绵不尽的竹山,为中溪村的造纸业提供了取之不尽的优质原料。

那么,一根毛竹是如何变成一张纸的呢?

“片纸来之难,过手七十二。”关于用竹造纸,明代的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作了详细记载,并附有竹纸制造图,细数竹纸工艺:“砍其麻、去其青、渍以灰、煮以火、洗以水、舂以臼、抄以帘、刷以壁”。记者从张田兴的口中得知,新昌竹纸制作工艺根据实际经过了改良,但大同小异。

“一般在5月20日到5月底这段时间上山砍竹。”在张田兴的记忆里,中溪竹纸选料严格,必须选用当年的嫩毛竹。每年小满节气前后,漫山遍野的毛笋开始脱壳长成嫩竹,这时候的毛竹是最好的竹纸原料。太早,毛竹含水量高,成浆率低;晚了,毛竹纤维太老,影响纸的质量。

在这十来天时间里,村民们要把一年的原料都准备好,这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张田兴小时候就跟着父亲进入深山,砍下还未长出枝条的嫩竹。“芒种当天腌料,夏至日洗料,立秋日做纸。”竹纸工艺,与“节气”这种中国古老的农事计时法则紧密相连。

“从山上砍下嫩竹后,先截成长1.3米到1.5米、宽5公分的竹条。”据张田兴介绍,劈好的竹条要放进竹山脚下的一个料塘里,每放一层都要撒上生石灰,直到塘里摆满竹条,再引旁边的溪水入塘浸泡。这个过程就是腌料,1个月之后,嫩竹的纤维就充分糜烂分解了。然后,将塘里的水排出,拿掉遗留在竹条上的石灰块,再在上面铺满稻草,用大石头压着,再次引进溪水,让竹条在水里再放置2个月左右。“原料准备好了,接下去就可以做纸了。”张田兴说,放在水里的原料不烂不腐,随时都能拿出来做纸。

到了8月,立秋前后,就是村民们忙着做竹纸的时间了。大家先从料塘里捞出竹条,

剥去纤维较硬的青皮,将剩下的竹肉纤维进行打浆粉碎处理。浆料被放进纸槽后,就可用来“舀水”——这需要多年练就的手感,用一张藤帘将纤维浆均匀捞起,做好纸坯,接着压出水分,把纸浆翻转倒扣在木板上,挑出一张张湿纸。天气好的时候,这些纸就放到太阳底下自然晾干。如果遇到连续阴雨天,这些湿纸会被送去烘干室烘干。一张湿纸贴到墙壁上,热气从两边进入,干了,纸就自然脱落了。

“做纸很辛苦!从一根毛竹,要经过断青、腌渍、剥皮、洗料、打浆、荡料、烘纸等大小几十道复杂工序。”张田兴说,全过程历时约180天,才能制成质量上乘的竹纸。

上等的竹纸微含竹香,薄如蝉翼,柔韧如纺绸,纤维密实,易着墨不渗染,耐贮藏且不招虫蛀。这些特性,让竹纸成为纸中上品、被誉为“纸中君子”,从古至今都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睐。“书写的感觉很好,不洇墨,不起皱。”新昌县书法家协会主席商力戈曾用新昌竹纸写过书法作品,对其评价颇高。2014年,新昌博物馆开馆的时候,他还捐赠了40多张自己珍藏了20多年的手工竹纸。

通过查阅有关文献,一张新昌竹纸的沧桑画卷也逐渐打开。西晋张华《博物志》载:“剡溪古藤甚多,可造纸,故即名纸为剡藤。”剡溪两岸的古藤,也是造纸的极好原料。剡藤纸曾被官方规定为文书专用纸。唐时更负盛名,皇帝曾用剡藤纸作诏书。只可惜,后来由于剡藤资源枯竭,剡藤纸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竹纸。

“唐朝时的剡藤纸,后来发展到了宋元时期的竹纸。”新昌有文化研究者表示,新昌竹纸应该是剡藤纸的“升级版”。

能否像嵊州剡藤纸般重获新生

和众多古老民间技艺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新昌竹纸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

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机制纸业的兴起,手工竹纸迅速受到市场挤压,加上因为巧英水库的建造,手工纸坊经营难以为继,慢慢地都关闭了。1996年,张田兴家的竹纸作坊歇业,是中溪村最后一家关掉的。

“古法制作的竹纸,市场销量不大。”张田兴告诉记者,随着现代造纸业的兴起以及大家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竹纸的市场功能越来越小。

记者了解到,目前新昌全县已经没有地方再生产竹纸。

“这个料塘1.8米深,上口约4米宽,6米长。”中溪村的竹山脚下,循着张田兴的手指方向,记者看到了一口荒芜的料塘,那里已是杂草丛生。如今,张田兴也只能透过老房子遗留下来的绞索、料皮筐、绞棍等造纸工具,遥想古村昔日忙碌的景象。年轻时亲手参与造纸,对于衰落的竹纸,张田兴颇感惋惜和无奈。

采访中,记者发现,新昌竹纸重获新生并不是没有机会。

就在离中溪村不远的宁波奉化,有一个叫棠岙村的地方,依然有人在坚持手工做竹纸,“棠岙纸”目前已成为图书馆、博物馆、宁波天一阁等单位用于古籍修补的专用纸。

还有与新昌邻近的嵊州,几年前,有个年轻人看中剡藤纸的市场潜力,恢复消失了300多年的剡藤纸制作工艺,让剡藤纸获得了新生。

“虽然现在市场销量小了,能否从非遗的角度保留和传承这门传统技艺?”张田兴说,相对于剡藤纸,恢复新昌竹纸的基础其实更好。

“村里还有好几位做过竹纸的老师傅,年龄在六七十岁,竹纸制作技艺还没有真正失传,只要有人想做竹纸,这些老人都愿意出力。”张田兴说。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目前恢复竹纸生产,最大的阻力是生态问题。生产竹纸需要添加两种物质:石灰和胶水。但在张田兴看来,少量的生石灰水可以直接流进田里做肥料。而用于帮助竹纤维浆凝固的胶水,则是山中采来的藤梨(猕猴桃)的杆(主干)蒸酿而成,这些是自然的馈赠,并没有很大的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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