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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绍兴就是诗

发布日期:2020-05-20 访问次数: 信息来源:绍兴文明网 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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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绍兴就是诗,诗情一下子就会随着鉴湖、会稽山、鲁镇、轩亭口这些有烈度的词涌上心头。我知道,诗情里,那些铿锵的节奏,是属于勾践、秋瑾、王金发的;那些深刻的韵脚,是属于蔡元培、鲁迅、马寅初的;那些优美的音律,则是属于王羲之、谢灵运、袁雪芬的。它们分述着不同的绍兴,它们是一曲交响诗的各个乐章。

  我走绍兴的时候,就是走着一章又一章的诗歌。我经常会坐在诗眼里,久久不得起身,沐着绿色的春风或者红色的秋风,思索着绍兴的种种,思索着胆剑精神、黄酒气质以及越戏旋律。

  有时候我思索得眼泪都会流出。因为回想起我的祖先就在萧山,萧山曾经属于会稽郡,也就是绍兴。而我祖先的祖先,也是直接从绍兴跑到萧山的。我甚至会作这样的联想,我周身的血液里,是不是会有一滴属于鲁迅,有一滴属于勾践,有一滴属于中国山水诗鼻祖谢灵运,有一滴属于柔情柔骨的女子越剧,一见有花落地就眼泪汪汪,想去寻一把扫帚。

  也不多说这些了,我就把我曾经坐过的那些诗眼,在这里一只一只捧出来,让朋友们也一起来坐坐。相信你们也会像我一样,沉浸于绍兴而久久不得起身,满心眼诗情涌动,双颊皆是女儿红。

  绍兴的夜生活

  在晚霞慢慢结实了之后,就会有三样东西,并排摆了上去:盐煮笋、糟鸡、干菜蒸肉。当然,还有坛装加饭酒,酒是晚霞的金边。

  绍兴人的幸福时刻开始了!

  醉方腐乳是决计不摆上去的,那是早晨的下饭。绍兴最讲规矩,不然绍兴就不出师爷了。

  这时候,会从最接近黑瓦的那一层晚霞里,传出“阿毛阿毛”的凄清万分的越调。仔细一听,就明白祥林嫂是赶去地平线的那头,寻她儿子了。

  天慢慢地黑,绍兴纹丝不乱。黄酒三盅落肚之后,就准备上床“卧薪”。无论如何,绍兴人忘不了第二天的上阵拼搏。勾践传下这么锋利的越王剑,当然要直取GDP的咽喉。

  绍兴人的生活,一向过得严肃。武有勾践,文有鲁迅。如果需要牺牲,可来轩亭口,取走秋侠客的颈血。

  唯有夜色降临,绍兴才属于黄酒。西施分别以元红、加饭、善酿、花雕这样四种舞步走来,向会稽山与祖国,道个万福。

  柯岩:云骨岩

  或许真的是,云层在千年的电闪雷鸣之后,掉落于凡间的一根骨刺?

  一根细针,如此垂直刺入地面。或许,真是,上天对于中国的一次精心策划的针灸?

  下面有针尖般的锐利,上面是很见力度的石柄,可见深刻之程度,这还能是玩笑?甚至,可以听见绍兴的呻吟——是不是,深层次的岩浆,正在被大量注入朝霞的颜色?

  这一场面,在我想象中,应该是医生鲁迅刚刚松开针灸的手,翻他的医书去了,顺便坐在旁边,啜一口热茶。我越想越对,医生不是上天,不是云彩,是鲁迅!

  鲁迅一直针灸着绍兴。绍兴与政治中心的北京不同,与经济中心的上海不同,绍兴是中国的文化穴位。鲁迅下手,一手一个准!

  由于云骨,地心的岩浆与漫天的朝霞,连成了一个整体;也由于云骨,鲁迅的尖刻,与中国的未来,连成了一个整体。

  这一点,我敢说,我也看得很准。准确度,不亚于针灸。

  春晖中学

  我在这所校园里看到的一棵棵粗壮的树,都是有名有姓的。风吹动树叶的时候,树根就写出了他们的姓名:李叔同、夏丏尊、匡互生、刘质平、刘薰宇、朱光潜、朱自清、丰子恺、叶天底、张孟闻。

  当我写到匡互生这个姓名的时候,忽然倍感亲切。我在我的长篇《红船》里提到过他,他就是那个在五四运动中冲进赵家楼曹宅放火的人!之后,他回到湖南,大胆聘请毛泽东当国文教员;之后,又跑到宁绍平原,继续划亮他思想的火柴,在这所中学,点火!

  朱自清,更不用说了,他是这所中学,从来就不曾消失的《背影》!

  丰子恺,也不用说,他的那些充满童趣的漫画,随便哪一幅,都可以作为校训的图腾!

  有了这些大树的姓名,校园遍地的绿草,甚至,漫天飞舞的花粉,我就都不提了。包括,那些如胡愈之、黄源、谢晋等等一大群学子的姓名,我就都不提了。

  你我都知道,“乱花渐欲迷人眼”,是个什么样的意境!

  还有一个人的姓名,我是必得提到的。他就是廖仲恺的亲家经亨颐。他,亲自清理了一块土地,移栽了那些大树。他的办学理念是:“训育之第一要义,须将教师本位之原状,改为学生本位”。他脸容瘦削,气力却大,他为中国的教育,扯来了大把大把的春晖。

  在中国,要找春天最好的样板,要找大树、花草、绿茵、花粉那种最生动自然的结构,我告诉你,浙江上虞的春晖中学,是个绝佳去处!你要像相信大地上的树与花一样,相信我。

  施家岙古戏台

  可以这样形容,越剧是一场季节,很快就蔓延了南中国,山山水水穿上嵊州的长袖,都很合体。连古道西风瘦马,都学会了“十八相送”。

  可以把桃枝、梨枝、白玉兰树枝,统统看作月胡、柳琴、檀板、长笛,季节的速度很快。而我此刻,正在走向这场春天的核心。我看见了古戏台。1923年,中国女子越剧被剪断脐带的地方。

  我看见一种艺术从厚实的戏台缝隙探出头来,头上,有天生的发髻。

  这个千娇百媚的女子,最初只有土得掉渣的小名,叫作“的笃班”。但我看,这恰是春天的节奏,不急不徐。季节跑响了的笃班的马蹄声。中国的十六省市,都被“十八相送”征服。

  此刻,“娘家戏班”的折子戏,又让我听清了那场季节最初的芽孢响动。那个上场的七岁小唐伯虎,你能看出吗,是鹅黄色的,是芽苞上最细的尖尖?

  中国的十六省市,都是她占领的。

  仓桥老街

  从尘封的酒坛里,勾出浓浓密密的一勺,洒向你的酒盅。这一线细流,就叫仓桥老街。

  约吗,今夜?

  杏黄色的店招与杏黄色的笑容,都是酒的醇香。最大的招牌,还数白墙上那个“當”字。多少密不透风的历史,在这条街,典进典出。每粒算盘珠子,都是师爷来回的眼球。

  北风起了,白墙黑瓦变成了白墙白瓦。迴香茶楼与八仙酒楼照样吆五喝六。你也能从那坛密不透风的陈酒里,勾出满满一勺子老话吗?关于轩亭口秋女士的血,关于蔡元培当年的失踪,关于阿Q的“柿油党”,你都能说得兴高采烈吗?双颊上,都是“女儿红”的颜色吗?关于绍兴历史里的卧薪尝胆、密谋造反与血洒街口,你都敢约吗?

  今夜,沿一条老街,敢于送入白墙上那个“當”字的,是你的人生,还是,你的谈兴?

  东湖游

  绍兴东湖的百丈石壁,是倒着生长在水里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你猜对了,我这样形容,就是为了赞美湖水的那种清冽。

  清冽的湖水,现在,正由一支木桨操控;木桨,则由一只灵巧的脚掌操控。你看看,戴乌毡帽的艄公只消用一只脚,便能把小巧的东湖,踢得滴溜溜打转。

  东湖打转的时候,那道岩缝就渐渐宽了,从里面挣扎出了秋天与历史。那一株钻出绝壁的秋叶,半脸都是血迹,这是我亲眼所见。这让我想到任何的壮美,内心都是伤痕。

  我还注意到石壁上的郭沫若题咏。他的书法总是那么好,苍劲的笔画,有几笔,估计是用鹰的翅膀,直接书写。

  直到艄公用脚玩完了东湖,喝一声“上岸吧”,我才发现这百丈石壁,就是我家书桌上的那只茶杯;那棵血树,是我泡了三年的乌龙。

  东湖,你比西湖小多了,但你的一些小小意境,一些小小内涵,可能,都将伴我终生。

  新昌

  “浙东唐诗之路”的精华

  唐诗拐入新昌的这一行,逶迤得过长,竟有九十华里;所以我得把它切成好几折,我还要请来渔夫与樵夫,为每个拐角处,取上一个能让鹭鸶与鱼鹰衔着的好名字。

  譬如,各处拐弯的名字,可以叫做三驿九铺。三驿是:南明驿、天姥驿、皇渡驿。九铺是:市西铺、三溪铺、柘溪铺、小石佛铺、赤土铺、班竹铺、会墅铺、冷水铺、关岭铺。

  诗人们在旅驿躺下,合上眼,就可以仔细点数,这一路白鹭的鸣叫、樵夫的山歌、浣纱女的秋波;睁眼,也可看窗外,那一轮竹子举着的月亮。李白看这里的月亮,从来就不低头,思他的故乡。

  没睡觉之前,诗人们还在这里品尝米稞、莲藕、芋饺。他们发出的啧啧啧声,都带诗韵。

  三驿九铺,是新昌的十二只蓝边大瓷碗。

  告诉你,这些诗人除李白之外,还有孟浩然、杜甫、白居易,还有王勃、贺知章、王维。告诉你,在清编《全唐诗》的两千多位诗人中,他们竟然占了五百多位!他们每一个,都曾在这里拍栏高歌;黎明的江雾,全是他们的酒气!

  我说实话吧,这九十华里长的诗行,其实不是我折断的,就是这些诗人拆分的。他们太喜欢这条路了,他们只想把这条路掰得再碎一些,以便装入更多的夜晚、月亮与酒。

  三驿九铺,就是他们兴之所至的句断!

  以至于我今天走过这些驿站,还能依稀闻见酒香与呼噜。新昌的导游笑着告诉我,可能有几个,还没走呢。

  别看《全唐诗》,也有遗漏的!

  鲁镇很有些好玩

  走近店铺锐利的曲尺柜台,我就能感觉到先生的腕力。虽说,鲁镇走出鲁迅的砚台,已经好些年了。

  鲁迅愤怒的时候,鲁镇便下雨。檐水,当然是黑的,黑如祥林嫂对阿毛的呼唤。

  祥林嫂今天看见我,只默然摇手,婉谢了一张新版人民币。她演技很好,一只漏底的竹篮,满载旧社会。

  鲁镇也有热闹时节,那就是社戏开场了。有些角儿嘴里喷火,有些锣儿鼓儿会敲出世界的裂帛之声。这时候,孔乙己蘸了茶水的手指便开始打颤,四种写法只写出三种。孔乙己知道,鲁迅先生不满意了。

  去鲁镇,只消寻杭甬高速公路上那个叫“柯桥”的出口。听说鲁镇聘任的首任镇长是周海婴,这就很有些好玩,也很有些深刻。他们周家父子悄悄会面的时候,鲁镇就会,关门熄灯,坐入教科书,参禅了。

  如果想深入了解我们这个戏剧性的民族,那么,女士们先生们,第一,请上北京;第二,请走上海;第三,就来鲁镇!

  进入绍兴你要小心

  我习惯进入的是陆游的绍兴、秋瑾的绍兴和鲁迅的绍兴,也多次进入黄酒的绍兴、腐乳的绍兴和乌毡帽的绍兴,至于王羲之的绍兴与徐文长的绍兴,我也进去过,在兰亭我坐得规矩,双手放在膝前。

  这一次,我要进入的是西施的绍兴。我要斗胆,在西施故里,去点中国第一美女眉心的那颗红痣。

  当然,所有的绍兴,都有鉴湖的水花与穿过桥洞的那只乌篷船;当然,乌篷船各异,有的散装酒歌与讲解词,有的满载民国韵事,有的会突然抽出一舱越剑,吓死你甜蜜蜜的吴人。

  我今天说的这位美女,亦是满腹心计,可算作绍兴师爷的祖母级人物,但她,坚持以妩媚处理危机,始终漂亮。这毋庸怀疑,历朝历代,她都位列中国美女之首。

  绍兴的美丽与机警,都不用怀疑。到了绍兴,乌篷船里一坐,就知道思想的复杂:左右摇晃、顺流而为,滑到哪里算哪里。

  也只有绍兴师爷,能够,以橹作舌,从容道来,排解一切。

  总之,进入绍兴你要小心。某一种突发的思想可能瞬间伸手,把你虏去。那个戴着乌毡帽坐在乌篷船里发愣的,很可能就是先前的你!你被西施融解,交出身家性命,顺流而为。

  剡溪

  “唐诗之路”最华彩的一段

  李白,虽然你把剡溪,定义为人生风流的象征,但我仍然要打断你,你写的还是太少,细节的描摹更缺。

  杏花、渔舟、烟树、流霞、山亭、樵歌,这些都要入你的诗。这里的山,全由花瓣堆积而成;这里的水,是浣纱女说不完的柔情;你都要写,你不能太讲原则。

  四百里“浙东唐诗之路”,剡溪是最华彩的一段。须吟唱更多,不能光顾着杏林下饮酒,或者,只顾着与沿途西施样的女子说笑去了。

  先后跟你走这条路的诗家,有好几百。他们留下名篇一千五,比四明山、括苍山的云雀还唱得欢。他们,把一条路像新娘子一样打扮起来,而你,是领头的。我多么想看见这条路,被你整个儿穿在身上。

  捧在我手里的《全唐诗》,有近两成的诗家唱到剡溪。嵊州,已经醉在中国的诗歌史里。李白,你要记住这一点。

  我想叫醒李白赶路。我知道他一直在剡溪的渔舍里醉卧,有越地小女子打扇,但时隔千年,能否叫醒,我无把握。

  李白,李白,在长安你可多喝酒,在剡溪你须多写诗。须知浙人勤快,你这位诗仙过于散漫,真的不好呢!

  华堂古村,王羲之隐居地

  走进华堂古村,你这一路可以走成楷书、草书、行书,全凭心情而定;瞻仰书圣,你心里先要把握好自己,犹如握笔。

  村前的金庭江,也这样理智,在没有流入王羲之的砚台前,就一直保持清澈,专供白鹅扇翅。

  王羲之的第五十五代孙,今天作了向导。他告诉我,村里有九成姓王,我当即就明白,这里的家谱,就是王羲之的字帖,原汁原味!

  这个村子的水系,相当奇怪,金庭江突然会在村口散成发辫,分流去家家户户,然后汇流,流向田野。我顿时也明白,这般的疏疏密密,也是一种中国书法。

  对这个问题,我还有另外一种猜想:这村子一千三百多户,家家有砚、人人洗笔,是不是金庭江最善解人意,不惜肢解自己,就知道王氏后代,离不开水?

  随着这条善良的水流,我走出村子,走成收笔的最后一捺。向导宽容,说我这个字今天走得非常像样了,可以考虑,收入王氏字帖!

  登覆卮山

  今日独个儿登山,不为其他,就为寻找一只诗人的酒杯。

  独个儿登山,什么都不带,只带一枚手机,以及挂在背脊上的那轮夕阳。

  覆卮山海拔八百多米,风大。

  我掏出手机,分别给三个方向的嵊州、上虞、余姚拍照。我知道太阳已经给这三个市(区)拍了一天的照,拍累了。

  太阳准备退休,正朝地平线方向小跑,争取平安着陆。它想尽快把统领三市(区)的重要岗位让给我,其实,它不知道,我也已经退休多年,我早已不为人生的制高点激动,我兴趣只在寻找诗人的那只酒杯。

  当年谢灵运游此山,不知是否也携着一轮夕阳,但他边游赏边喝酒是确实无疑的。

  “饮酒赋诗毕,覆卮于其上,山因而得名”。我只想看看,他那只酒杯倾覆在哪儿。

  一大堆巨石在山巅列队迎接我。它们都不说话,但每一个的肚子里都藏着火山、冰川的故事。它们今天的处境倒是跟夕阳差仿不多,跟退休的我也差仿不多。所以,我很愿意坐下来。我肚子里,也有一堆轰轰烈烈的故事。

  所以这一刻,我很愿意与巨石、夕阳干杯。

  我很愿意找到前辈诗人谢灵运翻倒的那只酒杯,再将它翻过来,盛满狂风的酒——

  历史的真谛,可能,就是酒杯的不断高举与不断倾覆,就是火山的不断发怒与不断沉默,就是太阳的不断升起与不断降落。

  就为寻找这一份感悟,今天,选一个黄昏,我独个儿登山。

  这份感悟,实际上,就是谢灵运喝醉酒的样子,就是人生的制高点。在覆卮山的山巅,你能明白一切!


信息来源:绍兴文明网